伊拉克北部的基爾庫克被譽為“浮在油海上的城市”。過去,這座城市周邊偶爾能看到在地表零星跳動的火焰,燃料就來自地底源源不斷滲出的石油和天然氣。
這些“永恒之火”據說已燃燒數千年。古希臘歷史學家普魯塔克曾記述,當地居民點燃地下滲出的油氣,照亮整條街道,隆重歡迎亞歷山大大帝的到來。
侯賽因·阿里·賽義德從小就生活在這里。在這位81歲退休石油工人的記憶中,故鄉以采油區噴向天空的熊熊烈焰為背景,銀色的輸油管從遠方延伸而來,又通往更遠的地方。
“因為石油,全世界都把目光投向伊拉克。”侯賽因輕嘆,“我的一生都與石油緊密相連,我祖國的命運也是如此。”
“協約國的偉業在石油的海洋中乘風破浪”
美索不達米亞一詞在古希臘語中意為“兩河之間的土地”,指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流經地區,那里是人類文明最早發祥地之一。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伊拉克作為現代國家的出現只是一個世紀前的事,其誕生過程充斥著西方殖民帝國的陰謀算計與互相傾軋。
1918年8月,一戰結束前夕,時任英國外交大臣亞瑟·貝爾福向英國戰時內閣報告,稱摩蘇爾地下或許蘊藏著“世界上最豐富的、尚未發掘的石油資源”。
摩蘇爾位于美索不達米亞北部,是當時風雨飄搖的奧斯曼帝國的一個行省。彼時,英國、法國等歐洲列強控制的殖民地已占到世界陸地總面積的約三分之一,但仍不滿足的殖民者將目光投向奧斯曼帝國掌控的“最好的土地”,包括敘利亞、黎巴嫩、巴勒斯坦和美索不達米亞等地。
隨著一戰中與德國結盟的奧斯曼帝國在戰場上節節敗退,英法迫不及待地開始商討如何分割奧斯曼帝國的遺產。1916年,法國外交官弗朗索瓦·喬治-皮科與英國代表馬克·賽克斯會晤。兩位“歐洲紳士”在地圖上畫出一條從地中海延伸至波斯(即今天的伊朗)邊境的斜線,以秘密協議的方式瓜分了斜線兩側的廣闊土地,這就是《賽克斯-皮科協定》。英國如愿獲得巴格達和巴士拉等地,而法國則將控制敘利亞、黎巴嫩以及摩蘇爾的大部分地區。
當時,技術進步使得石油逐步取代煤炭成為英國艦隊的主要燃料,皇家海軍憑借新能源帶來的優勢牢牢掌握著制海權,進而維系著大英帝國的世界霸權。英國內閣大臣喬治·寇松曾高調宣稱:“協約國的偉業在石油的海洋中乘風破浪,無往而不勝。”溫斯頓·丘吉爾在擔任海軍大臣期間也曾表示:“如果我們得不到石油,我們就得不到糧食、棉花,以及保持大不列顛經濟活力所必需的無數商品。”
因此,貝爾福的報告意味著,此前“讓給”法國的摩蘇爾,突然間成為有可能關系到大英帝國前途命運的一個關鍵地區。
在《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一書中,列寧深刻分析了帝國主義國家搶奪殖民地的原因:“不僅已經發現的原料產地,而且可能有原料的地方,都是有意義的……今天無用的土地,要是明天找到新的方法,要是投入大量資本,就會變成有用的土地。”
為了“可能存在”的石油,英國步步緊逼:與奧斯曼帝國的停戰協議剛剛簽署,英軍就占據了摩蘇爾,并與法國展開一系列談判。1921年,時任英國殖民事務大臣的丘吉爾召集了被他戲稱為“四十大盜”的40名近東問題專家前往埃及開羅,討論美索不達米亞的最終分割。在這次會議上,英國把從奧斯曼帝國手中奪取的巴格達、巴士拉、摩蘇爾三省合并為一個新的國家——伊拉克,并將其置于自己的“委任統治”之下。1921年8月,英國人挑選的國王費薩爾一世在巴格達匆忙登基,由于當時伊拉克沒有國歌,加冕儀式上奏響的是英國國歌。
英國歷史學家羅伯特·揚在《后殖民主義與世界格局》一書中記錄了一名前伊拉克官員對這段歷史的回憶:“戰敗的奧斯曼帝國被瓜分,新成立的國家,比如巴勒斯坦、約旦、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都是從剩下土地的邊邊角角中創建出來的,以便于兩個殖民帝國的統治……他們創造的不是國家,他們只是根據自己的利益在地圖上繪制一些線條而已。”
法國學者馬修·奧扎諾在其著作《黑金:石油帝國的興衰與世界秩序的改變》中進一步指出,英國圍繞伊拉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英國人可以順利地支配這個國家邊界線以內的地下領土”。
“一頭馱著金子卻在啃食荊棘的駱駝”
“一開始仿佛是來自地獄的絮語,緊接著變成震耳欲聾的咆哮,石油混雜著碎石從地底噴發,油柱的高度甚至超過了井架……人們奮戰八天才控制住巨大的井噴。”
1927年,一支由英國、荷蘭等西方國家石油公司組建的聯合勘探隊來到基爾庫克,開始鉆探巴巴古爾古爾油井。英國作家邁克爾·莫頓根據史料和檔案描述了油井首次噴油時的情景。
“英國人來的時候,基爾庫克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黑金之城’,仿佛劃亮一根火柴就能點燃空氣中的灰塵。”退休石油工人侯賽因說。
在巨大的財富面前,殖民者的貪婪暴露無遺。英法只向伊拉克支付每噸石油4個金先令的特許權使用費,相當于當時每噸原油價格的12.5%。
西方修建了從基爾庫克通往地中海的輸油管道。那是當時世界上最長的管道項目,每年可以將超過400萬噸石油送往歐洲。西方沒有在伊拉克國內建立商業煉油廠,也沒有在當地發展以石油為基礎的產業,更拒絕與伊拉克分享任何技術。由于沒有加工能力,伊拉克坐擁大量石油資源,卻仍要進口石油產品。
這樣的生產布局反映出以西方為中心的國際經濟體系,其目的是掠奪殖民地的資源,以滿足西方需求、維持西方優勢。比利時馬克思主義學者厄內斯特·曼德爾指出,為了避免同宗主國的工業生產發生競爭,“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生產基本只是原料的生產,其經濟不過是對宗主國經濟的支持和補充,其發展也被限制在這種使命所允許的狹小范圍內”。
不久后,伊拉克南部的祖拜爾、魯邁拉等地陸續發現巨型油田。西方人欣喜若狂,而當地勞工卻被趕入了“黑金”的牢籠。兩位英國作家德斯蒙德·斯圖爾特和約翰·海洛克在游記《新巴比倫:伊拉克的肖像》中描述了這樣的場景:沙漠深處,數千人沿油井而居,他們被劃為三個等級——西方人是一等,辦事員是二等,石油工人是三等。“三等人要向一等人行禮,二等人只有獲得邀請才能進入一等人的俱樂部。”絕大多數石油工人收入很低,“幾乎長期處于半饑餓狀態”。
“伊拉克就像一頭馱著金子卻在啃食荊棘的駱駝,一切都在為西方殖民掠奪服務。財富都流向他們,英國人有一份,法國人有一份,荷蘭人有一份,美國人也有一份,唯獨伊拉克人,什么也沒得到。”侯賽因說,“有時我在想,沒有石油對我們來說或許反而更好。”
但西方仍不滿足,它們要制定新的游戲規則。1928年8月,美國、英國和荷蘭的三家石油巨頭舉行秘密會議,而后簽署了《阿奇納卡里協定》,同意結成壟斷性同盟,以掌控世界石油市場。在英國學者安東尼·桑普森看來,“這是把分配石油貿易和規定石油價格的大權交給了一小撮石油商”。
至20世紀30年代,又有4家西方石油公司陸續加入這一協定。這7家公司后來被稱為“石油七姐妹”。世界石油產業從此邁入寡頭壟斷時代,巨頭們不僅掌握石油資源本身,還控制著石油的生產、運輸、定價、銷售等各環節。這就是列寧筆下的“最大企業家的壟斷同盟”,當這種壟斷組織霸占了原料產地的時候,“它們就鞏固無比了”。
1913年至1947年,西方石油公司從包括伊拉克在內的中東產油國獲取了超過37億美元收入,而通過特許權使用費等形式支付給產油國政府的只有5.1億美元。
“黑色黃金”造就了西方發展的“黃金時代”,卻成為伊拉克的“黑色夢魘”。正如伊拉克思想家、政治家阿卜杜·法塔赫·易卜拉欣在1935年出版的《通往印度之路》中所寫:“我們國家的自然資源已成為它的詛咒,殖民者通過它獲得力量,人民的苦難卻與日俱增。”
“奪回被盜的財富!”
20世紀五六十年代,亞非國家迎來轟轟烈烈的反殖民斗爭浪潮,越來越多國家走向獨立。英國掌控的傀儡政權費薩爾王朝的統治也搖搖欲墜。
“這幾乎是一個一貧如洗的國家,沒有工業,沒有項目,什么都沒有。人人都在哀嘆囊中羞澀、食不果腹。在這樣的背景下,革命爆發了。”侯賽因說。
1958年7月14日,巴格達街頭響起槍聲,以阿卜杜勒·卡里姆·卡塞姆為首的“自由軍官組織”發動政變,費薩爾二世被處決,伊拉克從此步入共和國時代。伴隨著費薩爾王朝的終結,英國對伊拉克的實際控制也成為歷史。
“奪回被盜的財富”是新生共和國的第一聲疾呼,消滅“石油殖民主義”成為伊拉克人的首要目標。1959年,伊拉克成立石油部,統籌管理國家石油事務。兩年后,政府頒布法令,強制收回西方石油公司名下99.5%的石油租讓區。
但是,“七姐妹”掌握著世界上超過80%的石油儲量,石油價格并非市場決定,而是被這個壟斷集團操控。這意味著產油國的石油收入被掐住了命門。
為擺脫困境,伊拉克決定與第三世界的伙伴合作。1960年9月,在伊拉克邀請下,來自委內瑞拉、沙特阿拉伯、科威特、伊朗的代表在巴格達會晤。與會國家一致同意成立一個以“維護成員國利益”和“確保國際石油市場價格穩定”為宗旨的永久性組織,這就是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
委內瑞拉前總統羅慕洛·貝坦科爾特曾評價,歐佩克的成立是“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歷史事件”,因為這是“一批沒有大型艦隊、空軍中隊或其他類型的武器,甚至沒有雄厚財力的國家,第一次組成了一個反對西方大國和石油巨頭的聯盟”。
當時,除了伊朗部分實現石油資源國有化,歐佩克其余創始成員國的石油資源仍被西方所掌控。歐佩克成立后,這些成員國一邊爭取穩定油價,增加政府收入,一邊探索石油資源國有化的道路。
1972年6月1日,伊拉克國家石油公司宣布將西方控制的伊拉克石油公司收歸國有,開創了將外國石油公司國有化的先河。隨后,這股國有化浪潮陸續席卷科威特、委內瑞拉、沙特等國。
歐佩克逐漸發展壯大后,開始對西方掌控的國際石油體系發動反擊,石油成為其手中最有力的武器。1973年10月,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為反制以色列及其背后的美國等西方國家,中東產油國宣布對它們實施石油禁運。歐佩克借此機會進一步收回石油定價權,在當年12月宣布將石油價格從每桶5.12美元升至11.65美元。據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回憶,僅這一次提價就使美國、加拿大、西歐和日本每年的石油開支增加了400億美元。
對西方來說,這次石油危機宣告了“石油比水還便宜”的“黃金時代”結束。西方陷入嚴重的通貨膨脹,經濟受到沖擊,美國和一些歐洲國家甚至開始實施汽油配給制。此后十余年間,歐佩克多次以石油為武器與西方博弈,維護產油國的共同利益。
隨著油價大漲,以石油經濟為基礎的伊拉克迎來飛速發展時期。1979年,伊拉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從石油產業國有化之初的392美元飆升至2858美元。在侯賽因的記憶中,那時的伊拉克各領域都蓬勃發展,百姓生活大幅改善。“經濟、社會、科學、文學一片欣欣向榮,醫療教育得到保障。我們的工資變高了,大家都有積蓄,很多家庭開上了私家車,甚至還能出國旅游和留學。”
然而,正如美國學者邁克爾·克萊爾在《資源戰爭:全球沖突的新場景》中所說,“石油——與水資源、礦產和木材不同——在全球經濟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并且總是與戰爭相關聯”。此后,擁有豐富石油資源的伊拉克先后陷入兩伊戰爭、海灣戰爭、伊拉克戰爭等一系列戰事,石油經濟帶來的發展戛然而止,伊拉克人民再陷深重苦難。
“歷史就像一個輪回”
2003年3月20日,隨著巴格達上空響起防空警報,黑暗徹底籠罩了這個國家。
“這是美國自越南以來最雄心勃勃的軍事冒險之一。”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信誓旦旦地宣稱,伊拉克戰爭是美國全球反恐行動的一部分,美國沒有在中東建立“帝國”的企圖。“我們對伊拉克并無野心,只是為了消滅威脅,把國家的控制權歸還給伊拉克人民。”美國《紐約時報》當天的頭版文章《布什下令對伊拉克發動戰爭》這樣寫道。
侯賽因得知美軍入侵,與同事們一起焚毀了與石油生產有關的所有材料。“如果我們不燒毀它們,美國人一定會來找我們麻煩。”
侯賽因的直覺源自這片土地曾經遭受的苦難。美聯儲前主席艾倫·格林斯潘在回憶錄中坦言:“盡管政治上不方便承認,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是,伊拉克戰爭主要是關于石油。”
美軍占領巴格達后,在伊拉克一些重要油田附近設立了軍事基地。在五角大樓要求美軍重點“保護”的地點中,石油部是其中唯一一個政府機構。30年前已實現國有化的伊拉克石油產業遭到美國干涉,西方石油公司又回來了。
“歷史就像一個輪回,美國的入侵仿佛又把我們扔回了一百年前。”侯賽因苦澀地說。
舊殖民體系瓦解后,西方對南方國家的榨取披上了更加隱蔽的“自由貿易”外衣,但武力干涉仍是其隨時準備動用的選項。英國學者瓦西利斯·福斯卡斯和比倫特·格卡伊指出:“人們曾經可以通過歷數殖民地來跟蹤帝國主義擴張的軌跡。從新帝國的角度來看,殖民地就是軍事基地。”在美國歷史學家托比·瓊斯看來,伊拉克戰爭是美國長期以來關于石油的戰略謀劃與政策制定的產物。在美軍進入伊拉克前,美國早就把石油這一重要戰略資源編織進了一個更大的權力網絡。
20世紀70年代,隨著美國失去在經濟領域一家獨大的地位,二戰后建立起來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美元與黃金脫鉤。為維系美元霸權,美國把美元的錨定物從黃金轉向石油,開始建立“石油美元”體系。1974年,時任美國財政部長威廉·西蒙與主要產油國沙特阿拉伯就金融問題達成協議,沙特同意用石油收入購買美國國債,“石油美元”的循環體系逐步確立起來:沙特等中東產油國出售石油換取美元,然后用美元購買美國的債券、股票、期貨等金融產品,從而讓美元回流美國,仍是美國所掌握的資本。這一體系的建立,不僅為美國金融市場提供了重要的長期資金來源,部分填補了其貿易與財政赤字,還幫助確立了美國在全球能源和貨幣體系中的主導地位,成為美國霸權的重要支柱。
2000年,伊拉克政府宣布將石油出口從美元結算改為歐元結算,這對“石油美元”體系構成了威脅,觸動了美國資本的利益。2003年推翻薩達姆政府后不久,美國就宣布伊拉克的石油出口只能用美元結算。“在控制伊拉克的過程中,石油作為力量之源的分量超過了它作為燃料的分量。”美國學者邁克爾·克萊爾這樣評價。
美國人的到來幾乎摧毀了伊拉克的一切:工業設施被炸毀,珍貴文物被劫掠,城市之間的交通變得困難,到處都是美國人設立的檢查站,伊拉克人隨時會遭美軍逮捕和拷打。“基本生活難以為繼,退休金很低,老人失去了生病的資格,有時甚至食品供應都無法保證。”侯賽因說。
2011年,美軍撤離伊拉克,留下一個經濟生產停滯、政治秩序破碎、恐怖襲擊不斷的國家。在美軍占領的8年里,有超過20萬伊拉克平民喪生,數百萬人流離失所。
用侯賽因的話說,伊拉克就像“經歷了一場噩夢”。
“石油應當成為伊拉克人幸福的源泉”
在距離侯賽因家大約45公里的地方,象征伊拉克石油工業起點的巴巴古爾古爾油井早已廢棄,但它所代表的苦難歷史不會被遺忘。
“石油應當成為伊拉克人幸福的源泉。然而,在過去100多年里,它卻成了這個國家的詛咒。”這是侯賽因的心聲,也是很多伊拉克人共同的想法。“要讓‘黑色黃金’真正造福伊拉克人民,我們的國家要把石油工業握在自己手中。”
據世界銀行2022年統計,此前10年間,石油收入約占伊拉克出口總額的99%、政府預算的85%以及國內生產總值的42%。石油仍是伊拉克經濟的生命線。
盡管已探明石油儲量高居世界第五位,但伊拉克仍在為實現石油產品自給自足的目標奮斗。近年來,米桑煉化廠、卡爾巴拉煉油廠等大型工廠陸續投產,大幅提升了原油加工能力,延長了石油產業鏈。今年,伊拉克最大的北方煉油廠在關閉10年后重新運轉,每天能處理約15萬桶原油,這將為該國每年節約數十億美元的石油制品進口開支。
然而,伊拉克要真正實現繁榮發展和獨立自主,更重要的是推動經濟多元化轉型。
2023年,伊拉克政府宣布將投資170億美元,修建一條連接海灣地區與土耳其的客貨兩用鐵路以及一條與之平行的公路,沿線將建立物流中心和工業園,從而打造一條連接亞歐的新走廊。這個名為“發展之路”的重大項目展現了伊拉克擺脫石油依賴的決心。伊拉克總理蘇達尼表示,“發展之路”將成為推動伊拉克經濟發展的大動脈。
這一項目也承載著伊拉克加強與鄰國合作的希望。2023年9月,連接伊拉克南部城市巴士拉和伊朗邊境城鎮沙拉姆切赫的鐵路項目正式動工,建成后有望增進伊拉克與伊朗的交通和貿易聯系。今年2月,伊拉克和土耳其宣布各自在對方首都設立特別辦事處,負責“發展之路”項目對接,共同打造“中東貿易新走廊”。伊拉克還與卡塔爾、阿聯酋等國簽署了合作開發“發展之路”的諒解備忘錄。
親歷伊拉克幾十年來的沉浮起落,侯賽因對未來發展心懷期許:“基爾庫克鋪設了新的道路,交通更方便了,學校也陸續建成,這是我們重建的開始。”
古老的美索不達米亞地底深處,仍埋藏著數不盡的財富。而這個年輕的國家正在從“黑色夢魘”中醒來,奮力打破“資源詛咒”,攜手南方伙伴,向著未來前進。
【專訪】伊拉克拉夫德傳媒與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阿里·穆薩
當世界提到伊拉克時,“石油”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西方國家對美索不達米亞的石油勘探始于19世紀。隨著奧斯曼帝國的衰落,德國、英國等殖民國家先后來到這里,以北部的基爾庫克為起點,逐步搶占兩河流域地下的第三條“黑金之河”。
隨著世界主要能源從煤炭轉向石油,殖民帝國毫不掩飾它們的貪婪,伊拉克的自然資源被掠奪,經濟發展的中樞神經被控制。那時的石油生產不是為國家發展,而是為殖民者服務。伊拉克人民并未真正從中獲益,這是我們不能忘記的歷史。
經歷長期抗爭后,伊拉克在1958年結束了君主制,進入共和國階段。歷屆共和國政府都為實現石油國有化不懈努力,最終于1972年實現這一目標。
石油輸出國組織的成立是一個標志性事件。一些喪失對本國資源掌控的發展中國家因為相似的歷史遭遇走到一起。這些國家統一目標、團結協作,不僅奪回了對自己石油財富的自主權,還以石油為武器向西方國家發起反擊。歐佩克讓我們看到了發展中國家共同攜手后所迸發出的巨大力量。
2003年,美國為了石油來到伊拉克,更是為了利用石油服務其在中東乃至全世界的戰略。他們沒有真正帶來其在世界上到處兜售的“民主”和“自由”,只給伊拉克人留下饑餓、貧窮與痛苦。伊拉克的文物、機構、檔案被破壞和劫掠,經濟和文化遭受毀滅性打擊。
如今,伊拉克再度來到發展的十字路口。伊拉克的經濟結構存在單一化問題,只有當我們能實現農業、工業、商業、交通等發展的多樣化時,經濟壓力才能得到緩解。現在,政府提出“發展之路”計劃,我們希望以此為伊拉克打通一條真正的發展道路,推動經貿發展,改善人民教育和就業狀況。
曾經,南方國家與北方國家在發展程度上存在巨大差距。現在,這種差距正在縮小。歐佩克的經驗告訴世界,我們能夠創造一個大有可為的“先進南方”,這是一個有能力通過國家建設、社會福利以及政治經濟發展去抵御西方壓迫的世界。伊拉克愿意擁抱這樣的南方,并為實現這樣的“南方世界”貢獻力量。
(記者闞靜文 段敏夫 宋盈 參與記者:李軍)
新華社巴格達7月29日電